01
张伟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旧电瓶车，在非机动车道上躲避着一个又一个匆忙的行人。
他今天心情不错，因为那个在网上聊了半个多月的二手车贩子李军，终于松口，把他看上的那辆“精品”二手车又降了两千块。
“底价，张哥，这真是给你的底价了！要不是看你这么爽快，这个价我提都不会提！”李军在电话里的声音热情得像是能溢出蜜来。
张伟心里美滋滋的，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开着那辆九成新的小轿车，在亲戚朋友面前挣足了面子。
就在他拐过一个路口，准备抄近道去车市的时候，只听“哎哟”一声，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太太在他前方不远处摔倒了，篮子里的西红柿和鸡蛋滚了一地。
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，有的人停下脚步观望，有的人则加快了脚步，绕得远远的。张伟的电瓶车“嘎吱”一声刹住，他心里咯噔一下。这个年头，扶不扶可真是个难题。
他看了一眼手机，跟李军约定的时间快到了。要是去晚了，那辆“精品车”被别人抢了怎么办？他犹豫的片刻，看到老太太挣扎着想爬起来，却因为腿脚不便，试了几次都没成功，脸上露出了痛苦又无助的表情。
张伟叹了口气，把电瓶车往路边一停，快步走了过去。
“大娘，您怎么样？摔到哪了？”他蹲下身，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老太太额头上见了汗，指着自己的脚踝，疼得说不出话。
张_伟一看，老太太的脚踝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着，恐怕是骨折了。他不再犹豫，对周围还在观望的人群喊道：“麻烦大家让一让，谁帮我搭把手，我得把大娘送到对面的社区医院去！”
一个年轻小伙子见状，也上前来帮忙。两人合力，小心地将老太太扶起，半搀半架地送到了马路对面的社区医院。
挂号、拍片、找医生，张伟跑前跑后，还自己先垫付了五百块的医药费。医生初步诊断是脚踝骨裂，需要上石膏固定。
在等老太太家人来的时候，张伟的手机响个不停，全是车贩子李军打来的。他都按掉了，只回了条短信：临时有急事，晚点到。
李军立刻回了电话，语气有些不耐烦：“张哥，你这不地道啊，我这还推了个客户专门等你呢。你到底还来不来？不来我可就让别人看了啊！”
“来来来，一定来，你等我一小时，就一小时！”张伟压低声音，连声保证。
半个多小时后，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，看到病床上的老太太，眼圈一下子就红了。
“妈，您怎么回事啊！”
老太太见到儿子，这才放下心来，指着张伟说：“多亏了这个好心的小伙子，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就交代在路边了。”
中年男人叫赵峰，是附近一家小公司的老板。他紧紧握住张伟的手，一个劲地道谢，非要把张伟垫付的医药费和误工费一起给他，还从钱包里又抽出厚厚一沓钱要作为感谢。
“使不得，使不得！”张伟连连摆手，“谁家都有老人，碰上了搭把手是应该的。钱您快收回去，我就是做了件该做的事。”
赵峰见他态度坚决，只好作罢，但坚持要了张伟的电话号码，说：“今天太仓促了，改天我一定得好好谢谢您。您这个朋友，我交定了！”
送走了赵峰母子，张伟看时间已经来不及，赶紧给李军打电话，说自己马上就到。他虽然错过了最佳的看车时间，心里有点懊恼，但回想起刚才老太太和她儿子感激的眼神，又觉得这事做得不亏心。
02
张伟的妻子王丽，一直不同意他买二手车。
“二手车市场水那么深，你又不懂，被人家坑了怎么办？”晚饭时，王丽把一盘炒好的青菜放到桌上，又开始念叨，“咱们家也不是拿不出那十几万，买个新车，省心又安全，开出去也有面子。”
张伟扒拉着碗里的米饭，不以为然地说：“你懂什么，新车落地就打八折，那叫钱吗？那叫纸！我看的这辆车，是4S店出来的试驾车，才跑了不到一万公里，跟新的没两样，价格便宜了快一半。这叫会过日子。”
“你就知道省钱！”王丽白了他一眼，“上次你贪便宜在网上买的那个电视，看了不到半年就坏了，找售后都找不到人。买车是小事吗？这关乎咱们一家人的安全！”
“那能一样吗？这次我可是找了‘专家’的！”张伟把胸脯拍得邦邦响，“我同事的老乡，就在那个车市里干，门儿清！他帮我把关，绝对出不了岔子。”
他口中的“专家”，就是那个叫李军的车贩子。两人是在一个二手车论坛上认识的，李军自称是张伟同事的老乡，一来二去就熟络了。
王丽看他一脸笃定的样子，知道劝不动，只能叹气道：“反正钱在你那，你自己看着办吧。要是买回来一堆毛病，修车的钱都够买个新的了，到时候你可别后悔。”
“放心吧，我的眼光，什么时候出过错？”张伟自信满满。
03
二手车市场里人声鼎沸，一排排各式各样的汽车在阳光下闪着光。张伟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了李军。
李军约莫三十出头，穿着一件紧身的T恤，手臂上露着纹身，脖子上挂着一根粗大的金链子，笑起来一脸和气，透着一股江湖气。
“哎呀张哥，你可算来了！等你半天了。”李军热情地递上一根烟。
张伟摆摆手说不会，急着要看车。
李军领着他到了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前，那车洗得锃亮，轮胎都刷了油，看起来确实跟新车没太大区别。
“怎么样，张哥，我没骗你吧？”李军拍着引擎盖，得意地说，“原车主是个大学教授，准备移民去国外，急着出手。这车他平时就上下班开开，宝贝得很，连个划痕都找不到。”
张伟围着车转了两圈，越看越满意。他虽然不懂车，但光看这外观，就觉得值这个价。
“能发动起来听听声音吗？”张伟问道。
“当然！”李军拉开车门，坐进驾驶座，一把就将车发动。发动机的声音很平顺，几乎听不到什么杂音。
李军又催着张伟上车感受一下内饰。“你闻闻，新车的味道都还在呢！这公里数，实打实的九千公里，连磨合期都没过。”
张伟坐在柔软的座椅上，摸着崭新的方向盘，心里那点疑虑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。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：捡到宝了！
“行，就这辆了！”张伟当场拍板。
“爽快！”李军竖起大拇指，“那咱们现在就去办手续？我跟你说，后面还有人等着看这车呢，咱们得抓紧。”
在李军的催促下，张伟晕晕乎乎地跟着他去了一个简陋的办公室。李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沓合同，指着签名的地方让张伟签字。
张伟粗略地扫了一眼，都是些格式条款，他也看不懂。在李军“没问题，都一样”的保证下，他大笔一挥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接着就是交钱。李军坚持要现金，说这样方便，不过户。张伟虽然觉得有点奇怪，但一心想着赶紧把车开回家，也没多想，便把带来的八万块现金点给了他。
钱货两清，李军把车钥匙和一堆资料塞给张-伟，热情地把他送出车市，临走时还拍着他的肩膀说：“张哥，以后有朋友要买车，记得介绍给我，保证给最低价！”
04
开着“新车”回家的路上，张伟的心情好得像是要飞起来。他打开车窗，任由风吹在脸上，连带着按喇叭的动作都充满了底气。
回到家，王丽正在拖地。看到张伟开回一辆几乎全新的车，她也愣了一下。
“这就是你买的？”她放下拖把，围着车转了一圈，脸上带着一丝怀疑。
“怎么样？不错吧！”张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，“八万块，开出去说是十八万都有人信！”
王丽拉开车门坐进去，仔细检查了一番，除了感觉车里有股淡淡的香水味，似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。
“看着是还行，就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。”她还是不放心地说，“你最好还是开到4S店让专业的师傅检查一下，买个放心。”
“检查什么？多此一举！”张伟不耐烦地挥挥手，“人家都保证了，原版原漆，无事故无泡水，再说了，我同事的老乡，还能坑我？”
接下来的两天，张伟彻底沉浸在拥有新车的喜悦中。他特意开车带着老婆孩子去市里最大的购物中心逛了一圈，又去郊区的公园兜了风。车子开起来确实很顺畅，动力足，也没什么毛病。
王丽的疑虑也渐渐打消了，甚至开始夸张伟有眼光，会办事。
然而，好景不长。第三天早上，张伟开车送儿子去上学。在经过一段有些颠簸的石子路时，他隐约听到车子底盘传来“咯噔”一声轻响。
声音很小，稍纵即逝。
“什么声音？”坐在后排的儿子好奇地问。
“没什么，可能是压到小石子了。”张伟随口答道，但心里却犯起了嘀咕。
下午去接儿子放学，经过同一个路段时，那个“咯噔”声又响了，而且比早上似乎更清晰了一些。
“爸，又响了！”儿子提醒他。
这次，连坐在副驾驶的王丽都听到了。“是不是车子有问题啊？我早就让你去检查一下，你非不听。”
“能有什么问题？新车磨合期，有点异响很正常。”张伟嘴上虽然这么说，但心里已经开始发毛。他最怕的就是被王丽说中，这车真有什么毛病。
他决定，明天得偷偷找个地方看看，可千万不能让老婆知道，不然以后在家里可就再也抬不起头了。
05
张伟没敢去那些看起来很气派的大型修理厂或者4S店，一来是怕花钱，二来是怕被坑。他想来想去，想起自己家小区附近有一家开了十几年的老修理铺。
铺子的老板姓刘，大家都叫他刘师傅。刘师傅手艺好，人也实在，收费公道，从不坑人。张伟以前那辆破电瓶车坏了，都是找他修的。
第二天一早，他趁着王丽出门买菜的功夫，偷偷把车开到了刘师傅的修理铺。
修理铺不大，里面停着两三辆正在维修的车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橡胶混合的味道。
刘师傅正埋头在一辆打开引擎盖的出租车前忙活着，听到声音，他抬起头，用沾满油污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。
“是你啊，小张。”刘师傅看到他，也笑了笑，“换新车了？恭喜啊！”
“嘿嘿，二手车，图个便宜。”张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“师傅，麻烦您帮我听听，我这车底盘最近总有点响。”
“行，你开过来我看看。”刘师傅放下手中的活，擦了擦手。
张伟把车发动，在铺子前的空地上来回开了几圈，特意压了几个井盖。那“咯噔”的异响，清晰地响了两次。
刘师傅站在一旁，侧着耳朵仔细听着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。他没说话，只是对张伟招了招手，示意他把车开到举升机上。
随着举升机缓缓升起，车子被抬到了半空中。
刘师傅拿着一个强光手电，钻到了车底下，开始仔细地检查起来。
张伟站在一旁，心里七上八下的。他一会儿希望刘师傅说没什么大事，一会儿又怕刘师傅检查不仔细，留下了什么隐患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刘师傅在车底下待了足足有十几分钟，一句话也没说。铺子里只有老旧风扇转动的“呼呼”声，气氛显得有些压抑。
张伟终于忍不住了，凑过去问道：“刘师傅，怎么样？是不是悬挂的胶套老化了？换一个要多少钱？”
06
刘师傅从车底下钻了出来，脸色有些苍白，眼神躲闪着，不敢看张伟。他摘下沾满油污的手套，在破布上使劲地擦着手，仿佛想擦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
“小张，你这车……在哪买的？”刘师傅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就在城西那个二手车市场，一个朋友介绍的，便宜了不少呢。”张伟还想炫耀一下自己的精明。
刘师傅摇了摇头，表情异常严肃，他走到张伟面前，压低了声音说：“这车，我修不了。”
“修不了？”张伟愣住了，“怎么会修不了？不就是个异响吗？是不是问题很严重，零件不好找？”
“不是零件的问题。”刘师傅的目光扫了一眼四周，见没有外人，才又凑近了一点，用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：“你听我的，小张。现在，马上，把这车开走。”
张伟彻底懵了，他完全不明白刘师傅的意思：“刘师傅，您把话说清楚啊，到底是什么问题？您不修，我开到别的地方去修也行啊。”
“别！”刘师傅急了，一把抓住张伟的胳膊，“你别去任何地方修！你就当没这回事，也别跟任何人说你来过我这里。快开走，开得越远越好！”
刘师傅的反应让张伟心里直发毛，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一辆车而已，就算问题再大，也不至于让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吓成这样。
“刘师傅，您……您是不是看出了什么？”张伟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。
“别问了！”刘师傅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，他几乎是把张伟往外推，“算我求你了，快走！再不走就来不及了！”
张伟被他这副样子搞得心烦意乱，他觉得刘师傅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。他甩开刘师傅的手，没好气地说：“行行行，不修就不修，我走还不行吗！”
他满心不爽地转过身，准备去把车降下来开走。
然而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，他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了修理铺里间那张油腻的办公桌。
刘师傅正背对着他，一只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，另一只手因为紧张而在微微发抖。
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，他清清楚楚地看到，刘师傅手机屏幕上亮着的，是三个刺眼的数字：110。
张伟的脚步瞬间停住了，他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张伟刚刚打算走，却看到老师傅竟在悄悄报警，他瞬间愣在了原地。
07
张伟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
报警？刘师傅为什么要报警？
他只是来修个车，车子有点异响而已，就算问题再大，也就是个机械故障，跟警察有什么关系？
难道……
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张伟心底冒了出来。他想起这几天开车的种种细节：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，车贩子李军急于脱手的态度，坚持要现金的交易方式，还有那份他根本没仔细看的合同。
每一个细节，在此时此刻都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，散发着危险的气息。
就在他愣在原地的几秒钟里，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，最终停在了修理铺的门口。张伟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，他下意识地就想跑。
“别动！”刘师傅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，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。他的手劲很大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“刘师傅，你……”张伟回头，看到刘师傅一脸复杂的表情，有紧张，有同情，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。
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快步走了进来，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，迅速扫视了一圈，最后落在了张伟和那辆被举在半空的车上。
“是谁报的警？”其中一名年长的警察开口问道，声音沉稳有力。
“是我。”刘师傅举了举手，然后指着张伟说：“警察同志，这位是车主，他刚把车开来，我也是刚发现问题。”
年长的警察点了点头，目光转向惊魂未定的张伟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这辆车是你的吗？”
“我……我叫张伟，车是……是我三天前刚买的。”张伟的声音干涩，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。
“从哪里买的？”
“城西的二手车市场，一个叫李军的人卖给我的。”
警察一边问，一边拿出本子记录。另一名年轻的警察则在刘师傅的指引下，走到了举升机下面。
“刘师傅，你具体发现了什么？”年长的警察问道。
刘师傅深吸一口气，指着车底说：“这辆车的前保险杠和底盘有修复过的痕迹。手法很专业，要不是仔细看，根本发现不了。但是，在保险杠内侧的夹缝里，我发现了一点东西。”
年轻警察打开强光手电，在刘师傅的指点下，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一处扭曲的金属缝隙里，夹出了一小块布料。
那是一块深蓝色的布料，上面还沾着已经干涸的、暗红色的痕迹。
看到那块布料，张伟的脑子彻底炸开了。他就算再迟钝，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。
这辆他引以为傲、贪便宜买来的“精品车”，根本不是什么教授移民急售，而是一辆肇事逃逸的凶车！
08
张伟被带到了派出所。
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脑子里乱成一团。他一遍又一遍地跟警察解释着自己买车的经过，从如何在网上认识李军，到他如何花言巧语地推销，再到最后现金交易的每一个细节。
他越说越觉得后怕，也越说越觉得自己愚蠢。为了贪图那几万块钱的便宜，他竟然一脚踏进了一个如此巨大的漩涡里。
“警察同志，我说的全是真的！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！我就是个贪小便宜的普通老百姓，我哪能想到这车有问题啊！”张伟说到最后，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。
负责做笔录的警察看了他一眼，安慰道：“你先别激动，我们既然找你来，就是为了了解情况。如果你说的是事实，我们会调查清楚的。现在，你需要配合我们，把那个叫李军的体貌特征、联系方式，还有你们交易的所有细节，再详细地回忆一遍。”
张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将李军的样貌、口音、手机号码，以及办公室的模糊位置，都尽力地描述了出来。
做完笔录，天已经黑了。警察告诉他，车子作为重要证物需要被扣留，他本人暂时不能离开，需要等候进一步的调查。
张伟瘫坐在椅子上，感觉天都塌了。八万块钱打了水漂，还惹上了天大的麻烦。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妻子王丽交代。
他拿出手机，看着妻子的号码，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拨了过去。
“喂？张伟，你跑哪去了？晚饭都凉了，儿子还等你辅导作业呢！”电话那头传来王丽熟悉的声音。
“我……我在外面有点事，今晚可能不回去了。”张伟的声音有气无力。
王丽立刻听出了不对劲：“你怎么了？声音怎么这样？出什么事了？”
“我……”张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，流了下来，“老婆，我对不起你……我可能……闯大祸了。”
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丽。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，久到张伟以为她已经挂了。
就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，王丽的声音再次响起，虽然带着哭腔，却异常坚定：“张伟，你别怕！你听着，你没做亏心事，是那个卖车的坏蛋坑了你！你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警察，配合他们，他们肯定能查清楚的！我明天一早就去看你！你记住，家里有我，你别怕！”
妻子的这番话，像是一股暖流，注入了张伟冰冷的心。他握着电话，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09
第二天，案件有了惊人的进展。
警察通过张伟提供的线索，结合车管所的原始档案，很快就锁定了车贩子李军的真实身份和活动轨迹。
更让张伟感到震惊的是，那块从车底找到的蓝色布料，经过比对，确认属于三天前一起重大肇事逃逸案的受害者。
而那名受害者，张伟也认识。
当警察把受害者的照片拿给他看时，张伟如遭雷击。照片上的人，正是他前几天在路边救助的那位老太太的儿子——赵峰！
那个紧紧握着他的手，非要感谢他，说要跟他交朋友的赵峰，竟然在那天和他分开后不久，就惨死在了这辆车的车轮下。
“怎么会是他……”张伟喃喃自语，一股巨大的悲伤和荒谬感将他淹没。
他想起那天，赵峰匆匆赶到医院，看到母亲后那心疼又庆幸的眼神。他想起赵峰对自己说“您这个朋友，我交定了”时的真诚。
而自己，却开着撞死他的凶车，为省下几万块钱而沾沾自-喜了两天。
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和愤怒涌上心头。张伟抬起头，通红的眼睛看着警察，一字一句地说：“警察同志，那个李军，你们一定要抓住他！他不是人，他是个畜生！”
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你放心，我们已经布控了。你提供的线索非常关键。”
因为张伟之前救助赵峰母亲的行为，以及他在整个事件中清晰的受害者角色，警方完全排除了他的嫌疑。在又一次详细核对完口供后，他被允许回家等候消息。
临走前，负责案件的年长警察对他说：“小张，你是个好人。要不是你贪了点小便宜，这案子恐怕还真没这么快找到突破口。但归根结底，要不是你之前救了赵大娘，又碰巧把车开到正直的刘师傅那里，这环环相扣的，也算是老天有眼了。”
张伟听了这话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10
回到家，张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。王丽没有一句责备，只是默默地给他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。
“吃吧，吃了就有力气了。”
张伟看着妻子，这个平时爱唠叨、爱埋怨的女人，在关键时刻却成了他最坚实的依靠。他埋头吃着面，眼泪一滴滴地掉进碗里。
两天后，好消息传来。
车贩子李军在准备逃往外地时，在火车站被警方抓获。
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，李军的心理防线很快就崩溃了。他交代了所有的事情。
那天，他陪客户喝多了酒，抱着侥幸心理酒驾回家。在一个没有监控的路口，他因为车速过快，将骑着电瓶车的赵峰撞倒。当时他吓坏了，第一反应不是救人，而是驾车逃离。
逃回家后，他越想越怕。他知道自己的车肯定留下了痕迹，于是连夜找了一个黑心修理厂，把车头的撞击痕迹做了精心的修复和伪装。为了彻底销毁证据，他决定以最快的速度、最低的价格把这辆车卖掉。
正好，一心想捡便宜的张伟撞了上来。李军便顺水推舟，编造了“教授移民”的谎言，用超低价作为诱饵，成功将这辆凶车甩给了张伟。
他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，却没想到，法网恢恢，疏而不漏。他更没有想到，自己精心掩盖的罪证，最后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异响，和一个正直的修车师傅，而彻底败露。
案件水落石出，李军因为肇事逃逸和酒驾等多项罪名，得到了他应有的严惩。
11
事情结束后，警方通知张伟去办理后续的手续。他那八万块购车款，因为是赃款，在结案后被悉数追回，还给了他。
张伟拿着失而复得的钱，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。他第一时间联系了赵峰的母亲，那位他曾在路边救助过的老太太。
在医院的病房里，张伟见到了赵大娘。几天不见，老人家仿佛苍老了十几岁，头发全白了。
张伟“扑通”一声跪在了老人面前。
“大娘，我对不起您！我不知道那辆车……”他泣不成声。
赵大娘伸出干枯的手，颤巍巍地抚摸着他的头，老泪纵横：“好孩子，快起来，这不怪你，你也是受害者。要不是你，撞死我儿子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呢。我还要谢谢你……”
老人说，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。张伟当初一个善念，救了她，又阴差阳错地，帮儿子讨回了公道。
从医院出来，张伟和妻子商量，决定拿出两万块钱给赵大娘作为补偿。虽然大娘说什么都不要，但他们还是坚持留下了。
剩下的六万块钱，加上家里的积蓄，张伟听从了王丽的建议，去了一家正规的4S店。
这一次，他不再看价格，不再想着捡漏，而是仔仔细細地听着销售顾问讲解每一项安全配置。他最终选择了一辆以安全著称的国产品牌家用车。
当他开着崭新的、真正属于自己的新车，载着妻子和儿子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时，阳光透过车窗洒了进来，温暖而明亮。
他看了一眼身边微笑的妻子，心里无比踏实。他终于明白，生活中最大的便宜，不是省下多少钱，而是内心的安宁和家人的平安。有些捷径，看似诱人，但踏上去的每一步，都可能通往万丈深渊。